“哎？小玉怎么来了？”

“阿姨，我给你们带了楼下的早餐，热乎的。晓雨呢？”

“还在床上呢。”

随着王蓉话音落下，谢明玉已经小跑到李晓雨卧室门口，一个跨步来到床边捏着她的下巴惊讶道：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？”

“发烧，昨天整的老娘我一晚上没睡觉，伺候她。”王蓉靠着门框，打了个大哈欠，咬了一口手里的油条后，转身往自己卧室走去，“你们聊吧，我睡觉去了。”说完一勾脚，关上了她卧室的房门。

“我没事，就是太累了。昨天跑了一天，又淋了雨，身体有点吃不消。现在已经好了。”

“那起来先吃早餐吧。吃完我们就出发去看外婆。”谢明玉双手举在胸前，做了个左右转动方向盘的动作，“本来还想着带你妈妈一起呢，算了，让她先休息吧。”

李晓雨点了点头，下床出了卧室来到餐桌旁坐下。

她确实也不太想让母亲王蓉跟着一起去。昨晚的梦太锁碎，却也没有跟外婆有关的碎片出现，她醒来后都忘了今天要去看外婆的事，幸好谢明玉刚刚没在母亲面前提起这事。

现在对她来说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要面对的人际关系越单一越好。

车子很快就上了环城公路，进到南三环的一个旧厂区里面，门口的两栋楼还在改造中，工人进进出出，不断搬着散架的旧家具出来。车子继续往里走，好几栋建筑已经翻修完成，做了年轻化的商业性改造，有花店、酒吧、咖啡厅和一些西式餐吧。

谢明玉手打方向盘左转，拐角处突然冲出个人影来。李晓雨大叫一声“小心”，车子一个急刹，两人身体都往前闪了一下。缓过神来后，两人才看到车子前面站着个老太太。正是李晓雨昨天上午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。

“外婆！”谢明玉惊叫出声，赶紧开门落车朝老人走去，“你怎么跑出来了？”

外婆？这老太太是李晓雨的外婆？她竟一点都没认出来。原来世界的外婆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寥寥几次，且印象中面容模糊，就是个普通农村老太，跟眼前这个气质优越的老奶奶完全对不上号。

就在李晓雨还没理清现在的情况时，谢明玉已经将老太太扶上车子后座了。回到驾驶座位的谢明玉，一边发动车子，一边骂骂咧咧：“这帮看护的人怎么搞的，也太不负责任了。”

“哎？小姑娘，我见过你。”老太太从后面伸手搭在李晓雨左肩上。

“又不认识了。外婆，她是你的外孙女呀，李晓雨你还记得吗？”

车子再往前去，没多久就停在了养老院门口，谢明玉让李晓雨跟外婆落车在门口等着，她先去停车。很快就有个护工大姐跑了过来，“哎呀，孙奶奶，您怎么又跑出来了。”说完发现李晓雨是家属，护工大姐脸上闪过抱歉的尴尬神色。

这时谢明玉停完车小跑过来，一脸愤怒地质问道，“你们怎么管的老人？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自己跑出来。”

“这会儿是给老人吃药的时间，实在是有点顾不过来，抱歉。”

“她不是第一次跑了吧？”李晓雨突然开口质问，见护工低着头不说话，一旁的谢明玉更是瞪大了眼睛。

跟着护工将外婆送回自己房间的路上，李晓雨简单跟谢明玉讲了昨天在公交车上遇到外婆的情况。巧妙地隐藏了自己没认出外婆的信息，只说自己当时忙着做任务，妈妈也联系不上，便只好让警察帮忙送人。

“啪！”

屋内，谢明雨猛拍一下桌子，起身对护工大姐说：“我们要看监控！你们这太离谱了，我们每个月不少交钱呢！连个老人都看不住。”

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个人，在看到监控里，外婆行动利落，独自翻过大铁门的时候，震惊和尴尬同时出现在脸上。

一旁的护工大姐一脸为难地解释：“老太太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。我们就这么几个工作人员，轮班倒都看不住。”

“那还是你们工作有问题！”谢明玉音调拔的老高。

“行，辛苦了！”李晓雨却不发作，语气温和地拍了拍大姐肩膀，拉着谢明玉出了监控室，往外婆屋子的方向走去。

“怎么能就这么算了？”谢明玉挣开李晓雨抓着她的手。

李晓雨无奈叹气，“先这样吧，别激化矛盾，毕竟外婆还得这些人每天照顾。”

谢明玉目前应该是没有需要照顾老人的困扰，加之她物质条件优渥，不会想太多。李晓雨在原来的世界，早就尝过跟现实困境妥协，在有限条件下想办法平衡一切的滋味了。

父亲离开后，母亲一度心如死灰，整个人瘫在床上需要时刻有人在身边照顾。她那时候还只是个初中生，只能央求了姑姑和姨姨轮流照顾，还是给钱才愿意来的。

别人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要顾，难免会有疏忽。直到有一天姑姑做着饭又要给母亲喂水，忘了是刚烧好的水，就这么入了嘴，人立刻就烫伤了。

李晓雨不敢责怪大人，但大人也怕担责，纷纷退了之前给的钱，便不再管了。

她只好办了一学期的休学，自己呆在家里，学着做饭和照顾母亲。

那段日子，太难熬了！

“我回家跟我妈商量一下，看怎么办。要么加钱让他们加派人手，要么带回家自己照顾。现在好一点的疗养院本身又贵又少，象这种跟医院合作的，带保健康复的就更少了。他们工作确实有疏漏，但我们闹得狠了，最后吃亏的还是外婆。”李晓雨说完推开外婆房间的门，看到老太太正对着镜子戴她的珍珠项链。

她走到老人身后，帮她扣好了后面的锁扣。老人面露喜色，“我就说我戴项炼了，你非说我没带。”

“好，是我错怪你。”李晓雨无奈摇头轻笑。

谢明玉站在门口盯着和外婆打趣的李晓雨，审视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，良久，她莞尔

上前，扶起老太太，“外婆，我们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。今天天气多好呀。”

三人并排坐在院子的长椅上，微风习习吹拂着。院子里四处散落着老人们的身影，有自己住着拐杖散步的，有一起下象棋的，周围还有几个插嘴的看客，还有一起织毛衣的，更有聚在一起说家里人坏话的……

一个医生从前面的走廊走过，谢明玉起身，“我去跟医生聊一下外婆最近的情况，你在这儿陪着吧。”话没说完就朝医生跑了过去。

外婆嚷嚷着热了，将外面的罩衫脱掉，剩下里面的短袖，才安静下来。她从罩衫的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，递给李晓雨，“给你吃，很甜。”

李晓雨笑着接过奶糖，拿到眼前看了看，拆糖纸的时候，发现里面已经有些化掉了。看着外婆殷切的眼神，她小心翼翼将外面的糖纸撕干净后，放进嘴里。

真的很甜！

外婆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，面色一变，“你不是我外孙女！她从来不吃奶糖。”

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李晓雨挣扎着想抽出手，却发现外婆手上力度极大。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晓雨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
李晓雨心虚地将眼神移开不敢对视，恰好看到外婆骼膊上的针眼，双眼微眯，猛然想到梦里李锋拿出针管要抽血的样子，觉得有些奇怪。

这时候谢明玉带着医生走了过来，说要带外婆去检查身体。

见有人来了，外婆又立刻放开了李晓雨的手，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正常，嘴里嘟囔着：“她是谁呀？我要找我的项炼，项炼不见了。”

“医生，她骼膊上的针眼是怎么回事？”李晓雨拉过外婆的骼膊给医生看，医生面露疑惑，想了想说：“可能是昨天上午抽血留下的。”

昨天上午？不可能啊。

“几点抽的血？”

“十点开始，十一点结束的。”

那绝对不可能！这个时间点外婆已经在公交车上了，不可能参与抽血。

之前那个护工大姐过来跟医生打了招呼，说要带外婆去做今天的复健训练，被李晓雨拉住询问：“最近还有谁来看过她吗？”

“昨天警察送回来后，通知了家里人，你妈妈下午来过，一直待到晚饭前才走。晚上你爸爸也来了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。”

看着护工和医生带着外婆离开的背影，李晓雨陷入沉思，她猜测那针眼大概率跟李锋有关。王蓉肯定不会跟他联系，所以两人是分开过来的。又或许是李锋刻意避开了王蓉，等她走了才来的。

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
谢明玉发现李晓雨突然变得严肃起来，拉了拉她的衣角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没事，回吧。”

回程的路上，谢明玉尤豫了很久，开口问李晓雨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回家。李晓雨想到晚上还要回家收拾明天上山的行李，便邀请谢明玉到家里吃晚饭。

谢明玉面露为难，但还是勉强答应了。李晓雨以为她是怕叼扰，还特意拍了拍她的骼膊安慰。将车停在巷子口后，两人一起进了院子，上楼。谢明玉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。

李晓雨插了钥匙打开门，两人看到屋内的情况，眼里满是震惊。李晓雨手里的包掉到地上，朝屋内大喊一声：“妈！”便匆忙跑了进去。

此时，母亲王蓉正躺在客厅地上，鼻子流了很多血。